音乐之爱与生俱来

王羽佳谈及钢琴演奏的韵律和方法,说到她很少弹奏贝多芬、莫扎特以及超高难度的俄罗斯作曲家的曲目,同时提及她对蕾哈娜(Rihanna)、斯特拉文斯基、肖邦的青睐,并表达了她对音乐的独到见解。
本·菲南撰写

王羽佳出生于北京,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并就读于北京中央音乐学校、卡尔加里皇家山大学和费城柯蒂斯音乐学院,现在常驻纽约。她在俄罗斯浪漫主义音乐上造诣极高,常在美国及世界著名的音乐厅里进行独奏表演,2013年她在施坦威音乐厅接受了《聆听》杂志的采访。在之后的电视采访中,王羽佳弹奏了40分钟的独奏和协奏曲目,轻松又赋有激情、饱含意识流风格。她还弹了下肖邦序曲E小调前奏曲作品87之四,说道:“我想弹的就是这首曲子,我很喜欢这首。”
 

本:您的父亲是打击乐器演奏家,您的母亲是舞蹈家,那您是如何开始弹钢琴的?
王:钢琴是他们的结婚礼物,她一直摆放在家里。(笑)我母亲实际上想让我学舞蹈,但是我不够灵活也不怎么守纪律,所以没有学成。但是我热爱音乐,所以母亲带我去看天鹅湖的排练和其他表演。我喜欢音乐,而钢琴就像一个玩具让我把玩。我父亲对准确的节奏非常执着,他在旁边时,我总是有点害怕,但如果只是母亲在旁边就没事。


本:‘执着于节奏’,您父亲是让您把握准确的节奏还是只想告诉您不要弹得太快?
王:他就像纳粹:要求节奏准确、音调准确,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弹奏。他还有个工作是为别人的录音带写曲谱,就像对作品进行转录。

本:天鹅湖带您进入了古典音乐的领域,是不是她激发了您对俄罗斯浪漫主义音乐的热爱?
王:是的,肯定是。我不知道是音乐本身还是音乐激发的感觉,那时我还小。那种浪漫的感觉……我记得当时听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我又听了波里尼的肖邦练习曲(德国留声机公司出品)和鲁宾斯坦的肖邦夜曲(美国无线电公司出品)等等很多浪漫主义音乐,之后还有福特万格勒演奏的贝多芬交响曲(百代唱片公司出品),都让我沉醉于其中。我无法描述她到底是什么,我只想一遍又一遍地听下去。

本:您想要一直听哪种音乐?
王:所有音乐! 对于很多音乐,我都记得第一次聆听时的情形。我记得聆听的地方、当时的味道和那时与我在一起的人。这些刻在脑海里,用来回忆也不错。

本:您录了很多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其中第二钢琴协奏曲(德国留声机公司出品)很让我瞩目,我感觉您赋予了她新的生命。她不仅被我们称为‘战马’的流行曲,更像是有神奇力量的战马,蕴含着钢琴乐曲的标准。

王:没错。这些俄罗斯曲子可以激发我们所有的感情、渴望和怀旧情节,让我们感受真实的人性,同时又感受到音乐超越生命、超越个人,让我们产生一种庄严光荣的共鸣——我们都是伟大音乐事业的一部分。也可以说,这些曲子很有趣,很多表演者乐于使用。

每个(俄罗斯)作曲家都与众不同。普罗科菲耶夫黑暗而充满力量,带来刻薄、尖酸和躁动不安之感。拉赫玛尼诺夫是纯粹的浪漫主义,或稍加爵士风格,但并非十分多愁善感,而斯克里亚宾则全然不同。

本:请告诉我斯克里亚宾的音乐世界对您来说如何?
王:斯克里亚宾的曲子历经几个阶段。上个月我弹过他的奏鸣曲6号,也就是他开始迷失自我的那首乐曲。 (笑)我喜欢他在乐谱里的那些描述。法语:‘精神错乱’、‘心醉神迷’或‘全神贯注、不可思议’,就像在说,“您想要什么?”(笑)您可以体会到一个人忘我的感觉。我相信他在写这首曲子的时候非常忘我,也因为害怕演奏第一和弦,他从来没演奏过这首曲子。这就像他自己融入了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的色彩和曲调,化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本:正如您所说,他有一种救世主情结,这也最后影响了他的音乐。
王:没错,我想那是种舍弃自我的感觉。事实上,这是我们音乐家或是任何表演艺术家一直在做的事。当你舍弃了自我,您会真的感觉自己像是救世主!(笑)你真的感觉你升华了。我猜是这样的,但是我没看见五彩光辉。(笑)


本:那么您没有救世主情结吧?
王:没有。


本:当准备演奏作曲家的作品时,您都是同样的态度吗,还是对每个作曲家有所不同?
王:演奏作品的过程是一样的,就是非常仔细地阅读曲谱,特别是勃拉姆斯的乐曲。对于勃拉姆斯后期的曲目,首先我会非常努力地读音符。(笑)不,至少对我来说,不会改变演奏方式。有些曲子我觉得只能在潜移默化中学会。还有些,比如勃拉姆斯后期的曲子,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消化。我熟悉她的音符,我也能弹奏,但是把她它消化吸收成我能理解的音乐则是一个漫长的无意识的过程,这可能需要几年时间。只有当我理解时,我才能感到怡然自得, 我才能表达乐曲的意境, 而这个过程更为缓慢。这也是我暂未演奏贝多芬或莫扎特乐曲的原因之一。

本:为什么? 您是不是感觉还没准备好特别地演奏贝多芬和莫扎特?
王:我是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虽然我觉得自己比实际年龄成熟,不过我才26岁,我想把俄罗斯乐曲演奏得精益求精。她是如此激情而热烈——我对她的爱与生俱来——特别是当我和杜达梅尔一起录音演奏时。

而对于那些达到哲学和精神层面的乐曲,我需要经历长时间的思考过程。我想把那些乐曲留到以后再演奏。如果我以后演奏不了那些,那么我——(笑)——就完蛋了。我确实冒着比较大的风险。


本:那么现在您是以俄罗斯浪漫主义乐曲演奏为主吧?
王:下一个独奏会我将演奏很多肖邦的曲目。只要有俄罗斯乐曲,我就知道在表演中定有兴奋因子,这让我更容易进入演奏状态。这就像去看一个摇滚演唱会对比去听一个演讲。(笑)你或许能从演讲中学到更多的东西,得到更多的成长和自我认识——我想,这也是我期待从贝多芬、勃拉姆斯、莫扎特、巴赫那里学到的东西。我也许会更了解自己。弹奏俄罗斯乐曲时,你投入了很多感情,但你不确定您能得到多少回馈,所以我不能一直弹奏。 

 

这些俄罗斯曲子可以激发我们所有的感情、渴望和怀旧情节,让我们感受真实的人性,同时又感受到音乐超越生命、超越个人,让我们产生共鸣……

 

本:让我们来谈谈您即将到来的与古斯塔夫·杜达梅尔和西蒙·玻利瓦尔青年交响乐团共同的演出录制。
王:我从来都不太喜欢录制的过程,所以我要求举办一个现场音乐会,而这个想法很快就实现了。现场音乐会在委内瑞拉举办:普罗科菲耶夫第二和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音乐会的前一个星期我在巴黎,我知道我必须适应现场,于是便不断练习。当我抵达现场时,情况比较糟糕。但当音乐声响起,一切都变好了。如此激情、热血、充满能量。(管弦乐队的)表现极佳,远比我想象得要好。这对我来说也是种激励。那两首协奏曲我弹过很多次了,所以意料之外的兴奋推动了整场音乐会。钢琴不算上乘,但是我有一个出色的管弦乐队,我也感到很荣幸,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和独奏家合作进行录制。那次录制中我还加演了普罗科菲耶夫的托卡塔乐曲,这听起来我是有点儿太兴奋了。(笑)

本:您说您想要合适的现场来做演出。是说合适的钢琴演奏,还是硬件条件上要合适?
王:我一般不在意音乐会的硬件条件,但如果要演奏那两个协奏曲,那就有所不同了,每个细节都要加倍小心地处理,而且,当录制时,你的演奏被放大了,你能听见所有细微的声音。我必须在精神上极其警醒,情绪上非常高昂——几乎是夸张的——从而把自己提升到那个状态。

本:您还在演奏前听一会蕾哈娜(Rihanna)的歌吗?
王:(笑)是的,我在演奏前和演奏后都听,这可以让我平静下来,我喜爱她的声音。


本:除了古典音乐,您还听谁的音乐?
王:我喜欢凯斯·杰瑞,如果我想起床了会听上5分钟亚瑟·泰特姆的音乐,因为节奏很快,我喜欢电台司令、我喜欢黑眼豆豆、还有法国歌手Zaz,我很喜欢她的声音、我还喜欢Sting。


本:许多古典音乐家把古典音乐视作金字塔的顶端,其他音乐均位列其下,我认为您好像并不这么觉得。
王:没有,(笑)其他音乐同样让我激情澎湃。有时,我在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的乐曲时,想要从其他摇滚音乐中提取节奏或节拍。总是有不同的表现手法——演绎任何音乐都并不只有一种方式。所以一遍又一遍地演奏同一首乐曲并不会感到无聊,因为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就此而言,我还没有从任何角度去理解贝多芬的曲子。(笑)


本:您还在寻找方式练习贝多芬的曲子?为什么?他的乐曲比较难?
王:我在中国时演奏过不少他的乐曲子,而当我来到这里后就转向了俄罗斯音乐。弹贝多芬的曲目需要成熟的思想,而这要通过大量的阅读和思考获得。对我来说,贝多芬是哲学家。他的生活方式和我大相径庭,我的生活是到处旅行、和朋友玩乐、参加派对。我想要演奏他的音乐可能需要独处静思,虽然不需要千年之久,但依然要很长时间。这就像一瓶上好的葡萄酒。自己安静地独处……或许这个夏天我会尝试一下。(笑) 

 

‘我想去了解一些乐曲,但就像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当您以为了解他们时,可能您并不真正了解,甚至可能并不是朋友。'

 

本:在您的转型专辑(德国留声机公司出品)中,您对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鲁什卡》的演绎相当出色,完全把握了他玩乐的特性。当我说到斯特拉文斯基,您最先想到什么?
王:斯特拉文斯基在每个时代都像是不同的人,可能是我肤浅吧,我依旧喜欢他的《火鸟》、《彼得鲁什卡》,当然还有《春之祭》。我每次听到那乐曲时都在想,多么神奇啊,一百年前这曲子就被演奏过,真是天才之作,《彼得鲁什卡》是唯一专为钢琴独奏编写的,而且我非常认同彼得鲁什卡这个角色。当然,我看过最初的芭蕾舞剧版本。真的很有趣,这个木偶有夸张的感情,动作也很夸张且充满戏剧化,所以我演绎《彼得鲁什卡》并不困难。再者,这是芭蕾音乐,所以对我来说更容易。每当我看见手势或动作,就比较容易进行模仿或尽情想象。将来我在卡内基音乐厅的演出将以肖邦为主,不过我在曲目中加入了《彼得鲁什卡》。

本:肖邦是一位优雅的音乐工匠?
王:于我而言,肖邦非常特别。我公开演奏的第一首乐曲就是肖邦的华尔兹升C小调作品64之二,现在我每到一个地方都演奏她。我钟爱的第一首钢琴曲是肖邦的前奏曲和练习曲,他的音乐只应天上有,太完美了,每首都很完美。他的《玛祖卡》、《波洛涅兹舞曲》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 同时,还具有创新性:我在我的第一张CD《奏鸣曲和练习曲》(德国留声机公司出品)录制了他的第二钢琴奏鸣曲——她格调很黑暗,每一处都像席卷了全世界、最后落叶在坟墓上盘旋。这是一种面对死亡的不详之感——害怕、脆弱易受伤,同时又有充满贵族气质、高尚且富有诗意。

我在12岁的时候弹过谐谑曲4号,当时在场的是中国文化巨匠傅聪(1955年国际肖邦钢琴曲大赛《玛祖卡舞曲》单项奖的获得者),他知道文学作品和诗歌是中国文化的精粹所在。 所以我为他弹奏了谐谑曲,他说:“肖邦之魂完全植根于中国文化啊。”(笑)

 

本:我为您5月份在卡内基音乐厅的独奏会写了节目注解,不过因为节目改动很大,我们还没有最终定稿。这告诉我,您对独奏会上要表演的内容投入了很多心思。

王:或者我并没有考虑太多……(笑)

本:当您设计一个独奏会的节目时,您是如何去平衡?
王:这实际上很头疼,因为你就像一个电影、歌剧等的导演,您想要讲述一个故事, 您想把观众带入一个旅程。同时我要在我感兴趣的和听众感兴趣的乐曲之间找到平衡。当然,俄罗斯音乐是如此激动人心、充满感情且悦耳动听,这方面的把握我已经可以比较熟练地平衡。另外,还有要把握品质和好奇心之间的平衡,我对有些乐曲在音乐会中听上去怎么样非常好奇。甚至一些人们熟悉的曲子:勃拉姆斯·亨德尔的变奏曲,贝多芬的“奏鸣曲”。但对我来说,她们是全新的乐曲。当您把一首曲子在舞台上第一次演奏时,这都将是一种全新的创造。而且我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笑)无论准备得多么充分也是如此。当然,对那些我演奏了很久甚至录制过的曲子,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比如《斯克里亚宾》或是《彼得鲁什卡》,因为我已经经历了转变,就像一种蜕变。音乐流淌在我的血液里。那些我感兴趣的乐曲要花更长时间去完成蜕变——但是密集的音乐会安排让我没了时间,但我喜欢表演。当我在舞台上,我就像是另一种存在。我必须一直通过演奏来感觉自我的存在。这让人进退两难,所以我经常改变节目。

本:您想要一直保持新鲜感?
王:没错,就像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当您以为了解他们时,可能您并不真正了解,甚至可能并不是朋友。 还有些神秘的不熟悉的乐曲。你知道得越多,你就想知道得更多。而且你想让别人也知道,你想要分享。这就像读书,就像了解一个人。总是先有好奇心,然后想办法满足这个好奇心。

本文原载于施坦威公司发行的获奖季刊杂志

《聆听:音乐与文化生活》

Listen: Life with Music & Cul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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